康熙皇帝来过包头吗?答案是肯定的,这不仅因为包头地区留有一些与康熙时代有关的历史遗迹或传说,如达茂旗百灵庙镇附近有“康熙营盘”,东河区有“东、西营盘梁”这样的地名;《清史稿》上有“康熙帝包镇会车骑”的记载;从历史的真实来看,康熙皇帝确曾两次来到今内蒙古西部,一次是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十月初二(10月27日)一一十二月初七(12月30日),共六十五天,也就是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时,一次是康熙三十六年闰三月二十三(5月13日)一一五月初七(6月25日),共四十一天,在两次一百多天的内蒙古西部行程中,康熙皇帝在包头地区落脚又是怎样一个情况呢?带着这样的疑问,笔者不断在史海中跋涉,认真梳理康熙皇帝在两次所经过内蒙古西部的每一个地名,通过历史地理学、社会学的方法,寻求康熙时代绝大多数蒙古语地名后面隐藏的历史原貌。
康熙皇帝率清军第二次亲征噶尔丹,发生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的秋冬间。他从北京出发后,经张家口,沿今天的蒙冀公路附近,一路向西开拔,沿途他还打猎自娱。到呼和浩特后,经过十一天的休整,又率清军继续西行,过里素(时称丽苏板升),入湖滩和朔(今托克托县城),于十一月初六(11月30日)率清军“自喀林拖会(意为二十个湾,大约是今托克托县的八里湾村一带)渡河”,进入到鄂尔多斯地面,晚驻跸东斯垓。
据笔者研究,东斯垓就是清代所设杀虎口驿路由归化城去往鄂尔多斯西路驿路的第二驿一一栋素海。斯垓为蒙语蓿亥的音转,意为红柳,“栋”即“东”汉语的译写用字,也写作多,或称“多素该”,合起来就是多红柳的地方,也据笔者研究,这个地方就是今准格尔旗的召梁村。此后,康熙皇帝及清军继续西行,于十一月初九(12月3日),康熙皇帝及清军移驻察汗布拉克。察汗布拉克蒙古语,察汗意为白色的,布拉克意为泉,察汗布拉克意为白泉。这个察汗布拉克就是今准格尔旗西查干布拉克村周围,这里距上一个驻跸地仅有十多里地,可看出其行军是多么缓慢。
次日,康熙皇帝及清军行军到瑚斯台地方。今准格尔旗与达拉特旗交界处北段就是以呼斯太河为界,此地距察汗布拉克大约二十多里。康熙皇帝在这里住了一整天,隔一天才继续向西行军。十一月十二(12月6日),康熙皇帝驻营夸托罗海。夸托罗海蒙古语,有的汉文史料也写成华托罗海,意为源头、泉头。由于得到了有关噶尔丹要投降的准确消息,康熙皇帝非常高兴,行军并不急速,但为尽快逼迫噶尔丹投降,康熙在驻跸夸托罗海时,还发布了一些命令,以促使噶尔丹尽快归降。据笔者研究夸托罗海就是今达拉特旗吉格斯太乡靠近黄河的河头村,因为康熙皇帝此次行军主要是沿着黄河行进。
十一月十六(12月10日),康熙皇帝及清军到达哲固斯台。哲固斯台蒙古语,今写作吉格斯太,意为有菖蒲的地方。吉格斯太村今也称何家圪堵。康熙皇帝在这里驻跸了六天,处理了许多军国大事。和噶尔丹的诺尔布寨桑订好噶尔丹七十天后来降的约定后,假说要去拜访迈达里庙(今美岱召),派人探修去迈达里庙的路,但在送走诺尔布寨桑的第二天,康熙皇帝就掉头回军。因此吉格斯太成为康熙皇帝此次行军到达的最西端。吉格斯太也是杀虎口驿站由归化城去往鄂尔多斯西路驿路上的第三驿,蒙古语写作Zhirsutai。
如果说此次行军曾到达包头的话,那是因为民国时期,达拉特旗曾归包头县管辖,被称为第四区,也称为“河西”。时间是从1923年开始,到1949年。《清史稿》修撰时,达拉特旗正辖于包头县。因此康熙第二次亲征到达的今达拉特旗吉格苏台,被民国时的学者称为包头地区,于情理上也是说的过去的。
要说康熙皇帝真正到达今包头辖区的是他在次年的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
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刚过完正月,距离和诺尔布寨桑约定的七十天期限还有四五天的时候,康熙皇帝因没有噶尔丹来降的消息,于二月初六从北京出发,之后经张家口、大同,沿明长城以南的内地行走,到了今陕西府谷、神木、榆林,然后再沿今鄂尔多斯南缘,进入今宁夏地区,在宁夏府(今银川)市经过半个多月的准备后,康熙皇帝于闰三月十五率清军坐船沿黄河北上。一个月后的四月十五(6月3日),当康熙皇帝行军到达一个名字叫“布古图”的地方时,得到噶尔丹已死的确切消息。据笔者研究,布古图蒙古语,意为有鹿的地方,与今天人们把包头的蒙古语地名“包克图”非常相似,但从《清圣祖实录》里所描述的此地环境及康熙皇帝的此次整个行程来看,此布古图非今天的包克图,据笔者研究,此“布古图”应在今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境内,此后他决定迅速回军。
此后,康熙皇帝及其清军船队又过萨察莫墩、都惠哈拉乌苏(今杭锦旗独贵塔拉镇驻地)、都勒(今杭锦旗杭锦淖尔)、乌阑托罗海(今达拉特旗的乌兰乡政府驻地)等地方,这些地方都在今乌拉特前旗与鄂尔多斯市杭锦旗、达拉特旗交界处黄河上,从这次康熙皇帝日均船行路程来看,每两个地方间大约是四五十里的样子。
到四月二十(6月8日),康熙皇帝御舟泊特木尔吴尔虎地方。特木尔吴尔虎蒙古语,特木尔意为铁,吴尔虎意为垒,合起来意为铁垒。蒙古人把昭君墓或昭君坟称为特木尔吴尔虎,故这个特木尔吴尔虎就是今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北境昭君坟乡的昭君坟无疑。
四月二十一(6月9日),康熙皇帝御舟泊乌阑淖尔地方。乌阑淖尔蒙古语,乌阑意为红色的,淖尔意为湖泊,合起来意为红湖。此红湖是什么地方呢?笔者遍查各种有关包头或达拉特旗的地方史料,未见有相类似地名出现,不过笔者有一个认识,就是今称为“万水泉”的地方,在老百姓口语里称“烂水泉”,说明水泉很多,且位于黄河岸边,是否就是“乌阑水泉”的音省?如果是的话,哪这里就是康熙皇帝此次行军最接近今包头市区的地方了。也有可能就是今天的南海子,既然当时称淖尔,应该是一个大湖,这一段黄河边现在或历史上只有这一个大一点的湖。在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八册中今包头东河区附近有一个湖泊,名字叫巴尔哈孙泊。巴尔哈孙蒙古语意为“城”,这与包头地貌相符。
四月二十二(6月10日),康熙皇帝御舟泊济特库地方。济特库蒙古语,具体意思不详。“萨拉齐当地原名‘察干忽热’,乾隆初年设同知〔笔者按:应为通判,同治四年才改称同知1后改称‘萨拉齐’,附近济特库召(在今包头市郊区沙尔沁)亦随之被称为SaraCi(沙尔沁)召”。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范昭逵《从西纪略》中,济特库召所在地即今包头市郊区沙尔沁已写作‘萨尔沁’”。因此此济特库为今包头市东河区沙尔沁镇沙尔沁村无疑。
四月二十三(6月11日),康熙皇帝御舟泊哈喇乌苏地方。哈喇乌苏蒙古语,哈喇意为黑色的,乌苏意为水,合起来意为黑水。忒莫勒先生在研究了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范昭逵《从西纪略》后,指出该书中“记载有八月二日,从毛岱(今土默特右旗毛岱镇)抵哈喇乌苏,‘营逼河边,水清鱼跃’。三日抵鄂尔格孙(今包头市东河区沙尔沁乡鄂尔格逊村),四日抵箔头。显然哈喇乌苏位于毛岱与鄂尔格逊之间,在今土默特右旗境内,大概是条注入黄河的小河”。笔者认为忒莫勒先生此说诚是。经过笔者分析,此哈喇乌苏应是流经今下榆树营村、公盖营村、赵家圪梁村、海子乡的那条小河。因此作为康熙皇帝船队驻营地和范昭逵他们驻营地的哈喇乌苏,应是今土默特右旗海子村。“此地原为黄河故道,因地势低洼,故得名”。“1959年属黑训营管理区”。
四月二十四(6月12日),康熙皇帝御舟泊才珠尔地方。才珠尔在什么地方?其意思为何?目前一无所知。但从康熙皇帝此次行军的整个行程以及地方以后的发展概况来看,再结合范昭逵《从西纪略》的记载,此才珠尔应是今土默特右旗毛岱村。“‘毛岱’即蒙古语‘毛都太’,意为有树。清康熙年间,此处是黄河渡口。相传,康熙皇帝来这一带私访时,曾在此处停过船,故原名龙船镇,后改为现名。”叫当地还记得当年康熙皇帝在这里停过船,那在此次康熙皇帝行程中,只有才珠尔、喀喇苏巴克两个停过船的记载地名,而结合整个行程中船行日均距离来看,才珠尔更应该是今毛岱。毛岱“《蒙图》(1974年)作Moodai,《包志》第361页、《蒙图》(1987年)均还原为Modutai,意为‘有树’。按:该地名在土默特地区独一无二。《汇编》第1册第133页第1行作Moodai(嘉庆二十四年六月档),含义不详。据说蒙古人中有此姓氏。〔官其格编《蒙古族姓氏》(蒙文)第49、59页,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3年。 ]。
四月二十五(6月13日),康熙皇帝登陆,驻跸黄河西岸喀喇苏巴克地方。喀喇苏巴克蒙古语,喀喇意为黑色的,苏巴克意为水坝,合起来意为黑色水坝。康熙皇帝在这里住了两天,处理了一批重要的事情,如命把随行百艘船只载满粮食、再沿黄河下行到山西保德,救济哪里的灾民等。此喀喇苏巴克地方,笔者认为就是今土默特右旗双龙镇。因黄河故道从双龙镇东边的昌俊营、昌俊湾、阳向营、西河堰经过,双龙镇位于这条黄河故道的西边,笔者臆想这里可能康熙年代有两条长长的堤坝,宛若游龙,因而名双龙。当地地名志认为“此处有东西两个蓄水池,传说每池内有一条龙,村即以此得名”,也许是合理的解释。而康熙皇帝及清军一行从喀喇苏巴克起行后的第一驻跸地鄂尔纪库布拉克,笔者认为就是今托克托县永圣域乡境内满水井村。从当时日行军路程来看,基本上是四五十里七八十里、日均五六十里的样子,而双龙到满水井村的直线距离也就是六十多里,这也大体符合。故此笔者认为此喀喇苏巴克就是今天的双龙镇。
四月二十七(6月15日),康熙皇帝驻跸鄂尔纪库布拉克地方。鄂尔纪库布拉克蒙古语,鄂尔纪库意为循环的、溢满的,布拉克意为泉。笔者认为此地即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永圣域乡政府南的水泉村、太岁村、满水井村一带。《内蒙古自治区地名志一一呼和浩特市分册》有“据传,清康熙皇帝经过此地,马蹄刨地有泉水涌出,该村因此得名”、“据传清康熙皇帝西征路经此地,马蹄子刨出一个泉子来,尊称‘太岁’,故得村名”、“清代,据传康熙皇帝西征经过此地,口渴难解,御马用蹄子刨出一眼水井,泉水外溢,从此人们将此地命名为满水井”。登陆第二天即四月二十八(6月16日),康熙皇帝驻跸乌阑巴尔哈孙地方。此地为今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大红城乡大红城村,《和林格尔县志草》等多处史料能证明乌阑巴尔哈孙即今和林格尔县大红城村。第三天驻跸席纳拜星地方,此地今为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新店子镇新店子村。康熙皇帝及大队清军这三天的行程已离开了今包头市辖境,在此赘述,仅为说明笔者的对康熙时代的蒙古语地名与今天使用的汉语地名之间的思考,是否有当,还请专家、学者给予指教。
以上是笔者近一年来对康熙皇帝第二、第三两次亲征噶尔丹时所经过今包头市辖境或历史上包头管辖地的思考和认识。对于这两次在内蒙古西部的行军活动,康熙皇帝自己有一个总结。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三月二十二日,康熙皇帝对议政大臣说“朕带领兵丁于六鄂尔多斯、花马池、定边等处行围,每日杀兔数千。一日所获,可作兵丁几日干粮。……自宁夏回时,至黄河渡口,因无大船,朕量带侍卫人等乘小舟顺流而下,以所带干粮甚少,每日往山间畋猎、河中网鱼而食,二十余日并未用及干粮。至湖滩河朔渡口,朕日御小舟,令新满洲四人棹舟,追射雁鸭等物,一日可得数百只”。其中他说到的二十余日,就包括后七八天在今包头市辖境的行程。
今天包头市东河区地名为“东营盘梁、西营盘梁”的地方,应该与康熙皇帝的这两次行军无关。康熙皇帝第二次亲征噶尔丹,最西到达了今达拉特旗的吉格斯太,此地距离包头还有一百多里,不可能留下康熙皇帝军营遗迹;康熙皇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曾从黄河水路路过包头(今东河区),但仅仅一天时间,来不及建造营盘,也不必要建造营盘,如果要建造营盘,在康熙皇帝经过的任何地方,可能都要留下类似的地名。因此,这“东、西营盘梁”的地名,与康熙时代无关。而据笔者考察包头城市历史发展脉络时,笔者认为此“东、西营盘”似应建造在晚清时代。同治年间(1862年一一1874年),西北回民起义,势力一度波及包头地区,清政府派大同总兵马升率部进驻包头(今东河区),马升在修筑包头城垣的过程中,其军队驻扎地应该在现在的“东、西营盘梁”。因此这应是晚清时的历史遗迹。
至于《清史稿》上“康熙帝包镇会车骑”的记载,可能是把康熙皇帝在湖滩河朔一带活动的史实记载为包头地区了。上述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的引文中有“至湖滩河朔渡口,朕日御小舟,令新满洲四人棹舟,追射雁鸭等物,一日可得数百只”。这是康熙皇帝第二次西征时的事,康熙皇帝曾在湖滩河朔接见西路军总指挥伯费扬古,并曾操演军队。也可能是把康熙皇帝在鄂尔多斯准格尔旗和达拉特旗境内的活动,当成是在包头了。因为《清史稿》编纂的时候,今达拉特旗大部是包头第四区,归包头管辖,这样记载也合情理。
达茂旗百灵庙镇附近的“康熙营盘”,笔者考察应该是康熙年间的历史遗迹。康熙年代,康熙皇帝虽然没有亲自去过今达茂旗境内,更不要说建造军营了,但笔者考察那里恰恰是康熙皇帝西征噶尔丹时、西路大军伯费扬古军队的驻扎营地,当时名字称呼为“郭多里巴尔哈孙”,译为汉语意为“一个城”,说明当时草原上有一个大军营,伯费扬古的西路犬军就是以此地为基地,再深入漠北进行作战。康熙皇帝第二次亲征时,曾召见伯费扬古,在康熙皇帝到达湖滩河朔后欲渡黄河往鄂尔多斯时,在黄河边与费扬古单独面谈了两个多小时,从费扬古的行程看,能迅速赶来与康熙皇帝见面,其军队驻地距离黄河边的托克托城应该在三天的路程左右,而这里非常符合。且康熙皇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曾命于成龙督运军粮。从今天宁夏银川起行后,先运至白塔(今鄂尔多斯杭锦旗境内西部,此地距银川四百里),再由白塔运至西拉穆冷(今包头市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南部的希拉穆仁,召河),伯费扬古再派兵从这里一百多里接运至郭多里巴尔哈孙,可见此郭多里巴尔哈孙位于召河北一百多里,而地望以今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政府所在地百灵庙镇附近的巴图哈喇噶(也即康熙营盘)最为符合。故笔者认为郭多里巴尔哈孙就是今巴图哈喇噶,是伯费扬古军队的驻营地。
包头市是今内蒙古自治区最大的工业城市。康熙皇帝是历史上著名的封建帝王。通过对康熙皇帝在今包头地区脚步的探寻和史实的梳理,可以反映出以包头市为中心的今内蒙古西部地区的历史变迁,也为今天更好地发展和建设提供了历史借鉴。但由于康熙时代的这些内蒙古地方绝大多数是用蒙古语地名标识,而记写者可能还有方言和听音的困扰,故留下的这些蒙古语地名多难以与今地对应,给研究工作带来诸多不便。笔者虽学识浅薄,没有很好的民族学语言学知识,但鉴于目前研究现状及多年内蒙古西部地方历史研究的积累,不畏艰难,毅然选择此题展开研究,希望能为清代内蒙古地方历史研究起抛砖之功、尽加砖之力。而文中的错误和不妥之处,还请专家、学者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