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台是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流行于晋、冀、陕、蒙部分地区,尤其在内蒙古中西部,有着非常广泛的群众基础。有的旗县,业余二人台演出队就有几百个,从业人员近千人。他们大都有自己的主业,或种地,或经商,一旦有了演出任务,接到电话便迅速赶到演出地点,立马就能粉墨登场。 冬闲和节假日、婚丧嫁娶、孩子生日、老人祝寿、新店开张、朋友聚会……到处都看到他们的身影。这其中也成就了一些以此为业的人,他们既是演员或演奏员,又是经纪人和编剧,一专多能,机动灵活,常把一些新人新事、致富信息、科技知识等搬上舞台。他们和县、乡文化馆站紧密联系,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正发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在二人台的发展史上,有一个非常独特的艺术手法——“风搅雪”,堪称一绝。所谓“风搅雪”,主要是指同时用蒙语和汉语表演一个节目,也指用蒙古族民歌的曲调填上汉语唱词,即蒙曲汉唱,当然也有汉曲蒙唱或将二者有机地揉合在一起,深受蒙汉杂居区百姓的欢迎。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蒙汉民族关系,是移民文化的一个重要的表现形式。
生于1857年的云双羊是早期二人台的集大成者,蒙古族。他天生一副好嗓子,蒙汉语皆通,“风搅雪”就是他首先推出的。
生活在蒙汉杂居区的老百姓,蒙汉语都十分精通的并不多,但起码略知一二。也有住处相对闭塞的蒙族或汉族,对对方的语言基本不懂。云双羊表演的二人台呱嘴《亲家翁会面》就是取 材于当时的真实故事。
“呱嘴”是二人台独有的术语,又叫“数板”,是合辙押韵的说口,典型的曲艺品种。获第四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表演奖的王占昕就是长于表演呱嘴的著名二人台演员。
2007年,我在一篇文章中曾说到二人台“风搅雪”,可是在收进“河套文化论文集”时,漏登了“风搅雪”的典型唱段,这回补录在下面,否则,很难对“风搅雪”有直观的感受。
《亲家翁会面》说的是一个蒙族老汉和一个汉族老汉结成了儿女亲家,两家关系很好,就是交流有困难。云双羊是这样表演他们见面的:
玛耐(我)到了特耐(你)家,黄油酪丹奶子茶。赶上特耐经会巴雅尔(喜庆)啦,特耐的运气多好哇。中午饭,真排场,请玛耐坐在首席上,特耐敬酒我紧唱。
特耐到了玛耐家,正好玛耐不在家,对不起,冷淡啦。瞎眼的脑亥(狗)咬特耐,特耐抡起了大烟袋,狠狠地打它讨劳盖(头),唉,实在怨玛耐。 2005年出版的《中国二人台艺术通典》对云双羊的评价极高,十分肯定地说,“风搅雪”就是他创造的。现在的二人台老艺人说起师承关系,往上数几代,几乎都是云双羊。上面这段二 人台呱嘴片段流传至今,尤其农村的蒙汉群众都能说几句。这种“风搅雪”的手法还反映在生活中,比如,汉族男孩儿的乳名喜欢叫个狗蛋、狗子等,有的却别出心裁,乳名就叫脑亥。还有的混血儿学名就叫张巴图。再比如,“呼拉盖”是蒙语“贼”的译音,人们用“贼呼拉”三个字骂小偷,不管蒙人还是汉人,听到这三个字无不会心地一笑。 我们再看下面这两段二人台呱嘴:
走包头,绕石拐(地名),连夜返回巴拉盖(地名)。碰见两个呼拉盖,偷了钱,我带害, 还拿走了我的旱烟袋。一走走在六湖湾,碰见两个鞑老板(蒙族中年妇女)。 她们说话我不懂,比比划划问平安。“有水请给我一碗,我还着急把路赶。” “特耐五咯免得贵!”(你说的我不懂)给了我一碗酸酪丹。 在二人台唱词中也有不少“风搅雪”的例子:
呼噜登牙步(快走)快点走,小心脑亥咬了妹妹的手。一见面拉住哥哥的手,开口先问一声塞白奴(你好)。
二人台艺术一代宗师云双羊是百年前的“领衔主演”,他创造的“风搅雪”形式新颖,妙趣横生,极大地丰富了二人台的艺术感染力,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艺术财富。前几年有一出 戏《旗长,塞奴》(旗长,你好),剧名只有四个字,蒙汉语各占一半。王占昕在二人台呱嘴中也使用“风搅雪”:
改革开放三十载, 如今的生活真不赖, 又有肉,又有菜, 营养全面不缺钙。 和谐社会充满爱, 生活袅成个虎卜亥。
“虎卜亥”是蒙语“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意思。“袅”就是“好”。 历史上,中原农业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的碰撞、融合一直没有间断过。“昭君出塞”演绎了一个传唱千古的故事。稍晚些,兰质蕙心的蔡文姬嫁给了匈奴左贤王。她不仅学会了异族的语 言,甚至还成了吹奏胡笳的高手。她的音乐才华在大起大落的命运中升华,胡曲汉唱,创作了著名的《胡笳十八拍》,成就了她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这或许就是“风搅雪”的发轫之作吧? 藏语的“扎西德勒”、维语的“亚克西”,我们在舞台上时而见到,既突出了民族特色、地域特色,又增强了节目的艺术张力。而二人台“风搅雪”已经存在了百年之久,是十分成熟的艺术表现手法。二人台当然是汉语曲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与蒙语说唱“好来宝”都有许多不同点。令人深思的是,“风搅雪”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一位蒙古族艺人!这一方面说明,蒙古民族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也证明了二人台魅力无穷。 把蒙汉语揉在一个节目里是狭义的“风搅雪”,相声的“倒口”、小品中普通话与方言并行不悖,而且效果更好,是否就是广义上的“风搅雪”呢? “走西口”走出了二人台天下一绝“风搅雪”,这对其他曲种创作和表演的走向也应该有所启迪吧?
(本文作者系巴彦淖尔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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