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歌》流传至今有1600多年,历史久远,文化厚重。蒙汉等各族人民在这里共同演绎的团结、统一、和谐、相融之歌,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刘云山(2010年9月8日致内蒙古敕勒川文化研究会的贺电)
北魏民歌《敕勒歌》是最早吟咏阴山敕勒川的诗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古老的敕勒族,歌颂自己美好家乡的一首著名民歌。穿越1600年的历史时空,至今仍传唱不衰,也让人们记住了敕勒族。
敕勒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活动于我国北方地区的游牧民族之一。史载“其语略与匈奴同而时有小异,或云其先匈奴之甥也”,因所制木车“车轮高大、辐数至多”又称高车族(《魏书·高车列传》)。大约在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游牧于今内蒙古鄂伦春自治旗“嘎仙洞”附近大鲜卑山(属大兴安岭山脉)的拓拔鲜卑,历经艰难西进南迁,于3世纪中叶进入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地区和山西、河北北部一带。公元310年在盛乐(今和林格尔)建立代国,公元386年称帝建立魏朝,之后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洛阳,雄踞中国北方达一个半世纪之久,史称北魏。4世纪末北魏兴盛时期,降服了游牧在阴山南北的敕勒族,将数十万部众“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东至濡源,西暨五原、阴山,竟三千里”(《北史·高车传》)。他们依靠这些地区的良好自然条件,大力发展畜牧业,使这里出现了一派繁荣兴旺景象。部分敕勒族还成为鲜卑拓拔氏的组成部分。有学者推测,《敕勒歌》就产生于这个时期。
《北齐书·神武纪》指出,《敕勒歌》最早吟唱者,是东魏名将斛律金,这是关于敕勒歌的最早记载。公元534年,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且相互间征战不已。掌握东魏大权的大丞相、鲜卑化的汉人高欢,公元546年亲率大军攻打西魏重镇玉璧(今山西稷山),结果不但久攻未下,反而损失惨重,军心因而浮动不安。面对困境的高欢,“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高欢公元547年病死,其次子高洋公元550年废东魏建北齐,追高欢为神武皇帝)。斛律金出身敕勒族,史载他擅长骑射,善于用兵,“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北齐书》)。很显然,高欢是想用这首歌颂家乡的歌曲以安定军心,激励斗志。但在客观上,使这首民歌得以记载并流传下来。由于北魏、东魏和北齐都属南北朝时期的北朝,故后世称之为北朝民歌,也有人称北魏或北齐民歌。
《敕勒歌》中的阴山,是我国北方东西走向的一条著名山脉,也是一条重要的自然地理分界线和天然的军事屏障。其南侧山势巍峨挺拔,奇峰耸立,北部则倾斜和缓,低山浅丘,没入高原之中。山间垭口,自古为南北交通孔道。现代所说阴山,分为广义和狭义。广义的阴山,“西起狼山、乌拉山,中为大青山、灰腾梁山,南为凉城山、桦山,东为大马群山。长约1200公里”;狭义的阴山,指“大青山,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平原以北”(《辞海》)。阴山这一名称自古有之,《史记·匈奴列传》载,赵武灵王“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阕为塞”。 因秦汉时期今巴彦淖尔市五加河为黄河故道,故将北面的山即今狼山称阳山,《史记·蒙恬传》载,蒙恬“北逐戎狄,收河南。……于是渡河,据阴山”。 这说明秦汉时期的阴山与现代广义阴山的范围除狼山外大体相同。但阴山南麓的几块平川中,今土默川无疑是面积最辽阔、水草最丰美、地势最坦荡的一块。
《敕勒歌》这首民歌,以豪迈而纯真的情感,凝练而朴素的语言,雄浑而刚劲的风格,鲜明而浓郁的民族地域特色,歌颂了草原的壮美富饶,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渗透着作者歌者对家园的深厚感情,因而千百年来深受人们的喜爱。在《敕勒歌》传唱不衰的过程中,敕勒川随之名扬天下,后人也常常将“阴山敕勒川”连用。
唐代的敕勒诗歌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公元581年隋朝建立后,结束了我国自西晋末年以来约300年的分裂局面,继起的唐朝进一步统一了全国,而且比秦汉的统一范围更大,巩固程度更强。鲜卑、敕勒等族虽然在这一时期消失了,但他们豪迈开放的基因注入了中原汉族和草原其他游牧民族。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生母独孤氏,即是鲜卑贵族之女。隋唐两代对边疆少数民族虽然也采取过武力征伐的政策,但总的来讲是以怀柔招抚为主。特别是唐代,对归附的南突厥部众在漠南妥善安置,加强对敕勒川地区的开发,从而促进了这里的经济发展和民族团结融合。这些情况,在吟咏阴山敕勒川的唐诗中有着生动形象的反映。盛唐著名边塞诗人王昌龄在《出塞》一诗中写道: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作者把眼前明月下的阴山边关,同数百年前、万里之长的秦汉边关联想在一起,给人以一种悠远苍茫的意境,指出“征人未还”是世代人们的共同悲剧。后两句则表达了对戍边将士的称颂和对边疆安宁的祈盼。
唐代史籍曾明确提到“阴岭一带,青冢嵯峨”。在唐诗中吟咏王昭君、青冢的篇数众多。盛唐诗人张仲素在《王昭君》一诗中写道:
仙娥今下嫁,骄子自同和。
剑戟归田尽,牛羊绕塞多。
诗中赞扬了昭君出塞和亲对促进胡汉和平、民族友好和生产发展的积极意义,也是当时这一地区边境安宁、民族和睦情况的写照。
晚唐著名诗人温庭钧也写有一首《敕勒歌》:
敕勒金(左耳旁+贵)壁,阴山无岁华。
帐外风飘雪,营前月照沙。
羌儿吹玉笛,胡姬踏锦花。
却笑江南客,梅落不归家。
如果说,北魏《敕勒歌》描绘了敕勒川夏日白昼的原野自然风光,那么这首《敕勒歌》则写出了敕勒川冬季夜间的景色,并刻画了帐内的人物形象。在阴山下敕勒川的夜晚,无论是风中飘落的雪花,还是明月映照的沙地,都给人一种宁静辽远的感觉。在军营大帐内,少数民族少男吹奏着悠扬的玉笛,少女则伴跳起优美的舞蹈。来自江南的人们,和他们一起尽情欢乐。诗中向我们展示了各民族和谐相处的动人画面。
两宋和辽金对峙时期十分推崇《敕勒歌》
北宋和南宋时期虽就中国整个局势来看,仍处于分裂时期,但它是一个结束五代十国割据局面后相对统一时间较长的王朝。与两宋先后对峙的辽、金两朝,也使中国北部大部分地区得到统一。两宋和辽金都为中华多民族走向融合和统一做出了贡献。对峙双方的有识之士和诗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十分推崇北朝《敕勒歌》。
北宋文学家郭茂倩潜心编撰了一部《乐府诗集》,辑录了从汉魏到唐五代的乐府歌辞,兼及先秦至唐末歌谣,凡100卷,分为12类。其中在卷86《杂歌谣词》类中,收录了北魏民歌《敕勒歌》。并注:“其歌本鲜卑语,易为齐语,故其句长短不齐”。自此,这首《敕勒歌》流传得更加广泛。
金代著名诗人元好问,是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他在《诗评《敕勒歌》》一诗中赞道:
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
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诗中前两句赞颂《敕勒歌》之所以传唱不衰,是由于该诗气势慷慨大气,风格浑然天成。后两句则指出中原文化对北方少数民族文化的巨大影响,说明各民族文化之间的互相渗透和融合。
北宋官员刘敞,曾奉命出使辽国,途径阴山时,写下了《阴山》一诗:
阴山天下险,鸟道上稜层。
抱石千年树,悬崖万丈冰。
悲歌愁依剑,侧步怯扶绳。
更觉长安远,朝光午未升。
作者生动形象地描写了阴山的地势险要和道路艰难,也表达了盼望国家统一的心情。
元明清时期的敕勒歌
元明清三朝,是我国连续时间长达600余年的3个大一统封建王朝,也确立了今天我国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广阔版图。在元明清3个朝代中,吟咏阴山敕勒川的诗歌,反映了民族和谐相融和经济文化发展,“敕勒歌”也成了蒙古族民歌的代名词。
早在辽代,敕勒川上就建起了丰州城,成为辽西南的商贸和军事重镇,敕勒川又被称为丰州川。蒙古族统一全国建立元朝后,丰州很快发展成长城以北的一座比较热闹繁华的城市。元人刘秉忠在《过丰州诗》中描写了在袅袅炊烟中吟鞭驱车途经丰州所见景象:山边河水,滚滚西流,路旁繁茂,庄稼稠密,城内白塔高耸,城楼雄伟,街市车水马龙,喧闹有序……
山边弥弥水西流,夹路离离禾黍稠。
出塞入塞动千里,去年今年经两秋。
晴空高显寺中塔,晓日平明城上楼。
车马喧阗尘不到,吟鞭斜袅过丰州。
元代诗人张翥在《上京秋月》诗中写道:
水绕云回万里川,鸟飞不下草连天。
歌残敕勒风生帐,猎罢阏氏雪没鞯。
这首诗大气磅礴地描写了草原的辽阔美丽,生动形象地描写了蒙古族歌曲在毡帐中荡漾,极具夸张地描写了没入马鞍的冬雪和雪中打猎的人们,展现出冬日草原的独特风光。
明朝建立后,元帝室退守蒙古草原与明对峙,史称北元。16世纪初,蒙古土默特部分封在敕勒川一带,因此这里又有了土默川之称。该部首领阿拉坦汗奉行“蒙明友好”,实现了通贡互市。明代诗人王世懋在《华夷呼市》中,描写了土默川出现了边境和平安宁、蒙汉各民族和睦相处的局面,以及互市贸易给双方都带来极大的益处:
大漠高空寂建牙,两军相见醉琵琶。
天闲苜蓿多羌种,胡女胭脂尽汉家。
云里射生旋入市,日中归骑不飞沙。
金钱半减犁庭费,五利应知晋史夸。
(最后一句出自春秋时期晋国人说“和戎有五利焉”)
取代明朝的清朝,重新统一了蒙古高原。土默川地区社会安定、蒙汉各民族和睦相处,经济文化都得到了快速发展。清代诗人王循在《归化城》所写“穹庐已绝单于域,牧地犹称土默川。小部梨园同上国,千家闹市入丰年”,形象地说明这里牧民已实现定居,经济农牧结合、商贸兴旺,文化进一步繁荣。晚清曾任绥远城副都统的三多在《次和厚卿归化秋感》所写“盛世同文沾化雨,边风尚武富清霜。渐移游牧为耕稼,会看家家足稻粱”,生动地反映了这里各民族经济文化逐步相融。余正酉在《出塞绝句》所写“此生梦断封侯想,也到阴山敕勒川”,则深情表达了对这里的向往。
至于用敕勒歌来代表蒙古族民歌及草原歌曲,在清代诗歌中更是比比皆是。例如:
看牧独回歌敕勒,射生双获笑轩渠。——乾隆《过蒙古诸部落》
远流昆仑水,雄风敕勒歌。——升寅《早尖后赴沙拉木楞》
我正狂吟敕勒歌,心肠铁石肯消磨。
忽闻一串如簧舌,顿觉冰天气也和。——崇实《帐下闻歌》
人们吟唱《敕勒歌》,吟唱蒙古族民歌及草原歌曲,从中产生愉悦、雄壮、气和的感受,这就是敕勒歌传唱不衰、历久弥新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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