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牛羊连同无边的草浪从北朝一直绵延不断地笼盖在历史的四野。“风吹草低”，处处摇曳得如诗一般的飘逸壮美，“天苍苍，野茫茫”，暮色点染了阴山下敕勒川中那穿透整个草原的生命。
当萦绕我千百回的梦与它相接不再遥远，当我梦醒时分走遍北朝欲将留转敕勒川依稀浑阔的背影，当我的双眼面对草原歌者那疲倦的一声长叹，就注定了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天空有过怎样的沧桑与梦幻。
目光宕开了敕勒川的风情容颜与灵骨血脉。丰蕴、广袤、厚重、本色连同壮美瑰奇在这里找到了注解与诠释。自然与生命呈现的姿态完全融入了和谐的柔美，天地人畜，和谐共融，亲和缜密得了无痕迹。
这一定是歌中敕勒川的春天：花开了，草长了，冰河融化了，整个草原因碧色连天而眼界阔大，质地俊朗，接近于无限透明。我能看见草原的身躯流溢出优美动感的曲线，我能目睹鹰隼在远处俯冲下来羽翼伸展而掠起银色的光芒。绿色的草尖上蝴蝶飞舞，晶莹的露珠里艳阳闪动。十里川中入眠了崭新的绿色的梦。
这是生命的草原啊!一种幽远的仿佛天籁之音从历史的深处响起，那是你深情的独白：大自然恩赐了我们丰饶美丽的草原，也养育了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们在这里蓄草射猎，骑马牧羊；我们在这里休养生息，繁衍成长；我们在这里唱起动人的情歌，吹奏欢快的羌笛。我们珍惜草原的一切，热爱自己的家园，正如大地是我们的身躯、花草是我们的灵魂、阴山是我们的筋骨、河水是我们的血脉一样，自然与生命在这里闪烁出和谐的光芒。
这已是公元六世纪草原演绎的声色了，但现在我却找不到你歌中的模样了。历史与现实断裂成无法弥合的伤痕，犹如你一句三叠一咏三叹的音符在高亢处戛然而止，亦如敕勒川中那二十七个骤然散落的锦绣文字，寻觅到的仅是它的只言片语和一些斑驳模糊的影子。
历史的草已经被现实的牛羊疯狂啃噬，甚至连根也嚼出了泥土，自然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天空不再蔚蓝，白云不再高远，草原的肤色褪去了它美丽的衣装；沙暴肆虐，风尘狂卷，敕勒川湮没在迷冥中百孔千疮．．．．．．
漫卷的风沙遮盖了北朝一段鲜活的颜色，敕勒川隐入了历史的深处，荒茫混沌得如同远古的神话。歌者无言，而我却在你入梦的歌里愈发思绪缠绵。
站在这耽于梦想的土地上，两个同样热爱草原的人直面千古，做了一次灵魂的对话：
“你留下了草原的绝唱!”我对歌者说。
“绝唱只能在绝境中演绎，而现在我的歌声却有些苍凉悲怆。”
“是现实对历史不经意的伤害。”我说。
“回首是一种憾人心魂的眷恋与无法触摸的伤痛，对我来说，敕勒川淡出自然，失去的便是我的整个世界整刚家园。”
“但我相信你绝唱中的风景总有一天会照亮整个草原。你想对后人说些什么?”
“自然之道的生命和谐。”歌者的目光坚毅而闪烁。
“如果有来世，你最想做什么?”
“歌者。”歌者说，“在未来，我会声声呼唤她曾经拥有的美丽容颜。”
|
